百科小知识百科小知识百科小知识

炉边话明史——历史上的况钟



况钟之名,本来连近代读书界中知道的也不多。“况”为僻姓,二十四史中入列传的仅况钟一人而已。自从《十五贯》演出后,顿时名满天下。

况钟起先只是幕僚,他之出任知府,主要由于机遇,当时是四十八岁,属于破格重用。嘉靖、隆庆以后,资格乃重科目。

有一点出于我们的意外,况太守以清廉著名,而《明实录》却是这样评论他:“钟有治剧才,故郡事虽繁,理之绰有余裕,惜其贪虐,犹有刀笔余习。”这话倒也并非完全诬枉,先举《明史》本传看:“初视事,群吏环立请判牒,钟佯不省,左右顾问,唯吏所欲行止。吏大喜,谓太守暗易欺。越三日,召诘之曰:‘前某事宜行,若止我;某事宜止,若强我行。若辈舞文久,罪当死!’立捶杀数人,尽斥属僚之贪虐庸懦者。一府大震,皆奉法。”这固然为了打击地方上积习的恶势力,也见其人之善用权术。查继佐《罪惟录》把况钟写得更加残忍:命衙役将一属吏抛到空中,却没有死,况钟大怒,斥责衙役说:“吾为百姓杀贼,鼠辈不为我尽力。高之必死,不死,若辈死于是。”于是一下子掷杀六人,将尸首陈列于大街。这也是为了立威,但已杂有霸气,近于汉之酷吏,被掷杀的未必罪至于死,疾恶不能流于草菅。清官之清,还在执法之平。查氏评云:“以吏起,必矫以见节,钟之志也。”这话也有道理,就是唯恐人家看不起他。海瑞称况钟为“胜作十年救时宰相”。海瑞也非甲科出身,两人性格中都有酷的一面。

包拯、海瑞、况钟,都是读书不多、学问不深,而况钟最差。杨穆《西墅杂记》,记况钟遇到考校士子,自己不亲自过问,只能委托幕僚,并当众说:“某本刀笔吏,所恨者不在科目,固不可罔人也。”这倒说得很老实。但奏疏都出他亲笔,有几处显得很可笑,如宣德六年二月奏云:“臣到任,因马老瘦不堪骑坐,有织染局内官来福借与旧轿一座,出入着令皂隶、库子抬轿,不曾用伕扛抬。”这无非表示自己的廉洁,但又何必向皇帝奏明,如果在清代,碰上高宗那样的皇帝,说不定看了还要受到训斥。

又如正统六年正月,吏部拟他合升正三品,他本应期满而离任,却为军民保留而还任,可是只升职而无实授职俸,“深恐官属民人等将以为臣贪恋旧职,无异常流,见轻玩法,实难管事”,因而请求“与臣实授职俸,前去署掌府事”。但如实授了职俸,同样可以被人看作“贪恋旧职”,反过来说,如能安于升职而不升俸,岂非更能显示他的清廉吗?

这里还可举出一件有趣的故事。

《况太守集》中载有宣德九年七月初六日谕旨云:“敕苏州知府况钟:比者令内官安儿、吉祥采取促织,今他所进数少,又多有细小不堪的,已敕他末后一运。自来时要一千个,敕到,尔可用心协同他干办,不要误了。故敕。”此敕当是宣宗亲自所作,时年三十七,也即他逝世前一年。七月间正是蟋蟀的旺季,要捉的蟋蟀多至一千只,篱落黄昏,要出动多少人才能达到钦定的数额。宣宗之爱玩蟋蟀是出名的,沈德符《万历野获编》亦记宣宗下密诏要况钟捉蟋蟀事,一时遂有“促织瞿瞿叫,宣德皇帝要”之语,后来宣德蟋蟀盆的身价,就不减于宣和盆。《聊斋志异》的《促织》篇,亦记宣德时向民间征蟋蟀,里胥借此扰民事。由于奉旨捉虫,威猛如况太守,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舞台上的《十五贯》不妨常常演出,现实中的《十五贯》不要重演了。历史上的况钟,由刀笔吏而升为郡守,正如梁章钜题况公祠楹联所说:“姓氏播弦歌,韦白以来成别调;功名起刀笔,萧曹自古是奇才。”《十五贯》中所表现的实仍含刀笔吏的本色,到了今天,也可作为掌故人物看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