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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东史——阿拔斯派的兴起



阿拔斯人的涉足政坛

新的征服无疑标志着倭马亚王朝进入鼎盛的时期,大马士革的哈里发统治着西起马格里布和伊比利亚半岛、东至锡尔河流域和印度河流域的广大地区。然而,鼎盛的背后潜藏着衰落的征兆,一个危险的政治势力正在崛起,这就是阿拔斯派。

阿拔斯派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叔父阿拔斯·阿卜杜勒·穆塔里布的后裔在倭马亚时代建立的政治宗派。阿拔斯家族虽然属于麦加的古莱西部落,但是最初并无显赫的地位。阿拔斯·阿卜杜勒·穆塔里布尽管身为先知穆罕默德的叔父,却长期追随反对伊斯兰教的麦加保守势力,曾于624年在巴德尔战斗中与穆斯林兵戎相见,直至630年穆斯林征服麦加的前夕皈依伊斯兰教。其子阿卜杜拉·阿拔斯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堂弟和著名的圣门弟子,在麦地那哈里发时代并没有介入穆斯林内部的权力争夺,而是致力于注释《古兰经》和传述《圣训》,被誉为“经典诠释的宗师”。欧默尔每逢遇到疑难问题,便求教于阿卜杜拉·阿拔斯。奥斯曼和阿里当政期间,阿卜杜拉·阿拔斯依然受到哈里发的器重。倭马亚王朝建立后,阿拔斯家族与阿里家族由于同出一宗,相互交往日渐密切。正是阿卜杜拉·阿拔斯与穆罕默德·阿里建立的家族联盟,构成阿拔斯人涉足穆斯林内部政治角逐的起点。

穆罕默德·阿里系麦地那末代哈里发阿里之子,因其母豪拉是哈尼法部落的贾法尔·哈奈菲叶之女,故而亦称伊本·哈奈菲叶,以示区别先知穆罕默德之女法蒂玛所生二子哈桑和侯赛因。哈桑和侯赛因死后,穆罕默德·阿里作为阿里的唯一在世的嫡子,成为阿里家族的追随者所拥戴的人物。685年,阿里家族的追随者在库法发动起义,起义的首领穆赫塔尔极力尊崇穆罕默德·阿里作为宗教领袖即伊玛目。穆罕默德·阿里和阿卜杜拉·阿拔斯由于拒绝承认阿卜杜拉·祖拜尔出任哈里发的合法地位,在麦加遭到后者的监禁。此间,穆赫塔尔曾经自库法出兵,前往麦加救援。687年,穆赫塔尔兵败身亡,其在库法的残部继续将穆罕默德·阿里视作宗教领袖。穆罕默德·阿里和阿卜杜拉·阿拔斯则从麦加移至塔伊夫,以躲避阿卜杜拉·祖拜尔的迫害。

阿卜杜拉·阿拔斯死后,其子阿里·阿卜杜拉携家眷离开塔伊夫,移居死海南岸的侯麦迈。阿里·阿卜杜拉举家北迁,表明阿拔斯人在当时群雄逐鹿的形势下具有支持倭马亚王朝的政治倾向。阿里·阿卜杜拉甚至高居大马士革的倭马亚宫廷,深得马立克的宠爱。韦里德即位后,阿里·阿卜杜拉逐渐失宠于哈里发,并且由于涉嫌宫廷谋杀,一度入狱。阿里·阿卜杜拉之子穆罕默德·阿里曾在韦里德即位后供职于倭马亚王朝,并且跟随韦里德征讨拜占庭帝国。显然,阿拔斯家族尽管借助于其与阿里后裔之间的密切联系而开始介入穆斯林内部的政治角逐,但是在很长的时期内并没有成为反对倭马亚王朝的势力,更无要求继承哈里发权位的意向。将阿拔斯人与倭马亚人之间的敌对关系追溯到倭马亚王朝的初期,甚至追溯到查希里叶时代,纯属后人的虚构。

大约在701年,伊玛目穆罕默德·阿里死于塔伊夫。“他是最后一位受到阿里家族的追随者所广泛拥戴的首领。”伊玛目穆罕默德·阿里死后,穆赫塔尔在库法的残部大都尊崇其子阿布·哈希姆作为新的伊玛目,并且因此称为哈希米叶,意为哈希姆派。然而,阿里家族的其他成员,如哈桑之子栽德和侯赛因之子阿里,拒绝承认阿布·哈希姆作为阿里家族的首领和伊玛目的地位,阿里家族的追随者趋于分裂。

717年,阿布·哈希姆在阿拔斯家族的驻地侯麦迈中毒身亡。阿布·哈希姆因无子嗣,弥留之际将阿里家族获取“信仰真谛”的凭证即所谓的“黄色手卷”以及哈希姆派成员的名单交给阿拔斯家族的穆罕默德·阿里,从而使穆罕默德·阿里承袭了伊玛目的称号和哈希姆派首领的权力,尤其是承袭了对于哈里发权位的要求。阿里家族追随者的趋于分裂,促使哈希姆派开始支持阿拔斯家族。阿布·哈希姆的权力移交,则使穆罕默德·阿里成为哈希姆派拥戴的第一位来自阿拔斯家族的伊玛目。阿拔斯家族因此得以控制和利用哈希姆派作为自己的政治工具,旨在反对倭马亚王朝的阿拔斯派运动始露端倪。

“归权先知家族”的政治原则

倭马亚王朝自从建立伊始,其统治权力的合法性便处于困扰之中。在伊斯兰世界,具有圣族的身世是出任哈里发的首要条件。然而,圣族的概念在当时却没有明确的规定。“圣族”一词源于先知穆罕默德传布的启示,《古兰经》中曾三次提及圣族(Ahl al-Bayt),指天房的居民和克尔白的监护者。根据倭马亚王朝的官方宗教政治理论,圣族即麦加的古莱西人,凡出身古莱西部落者皆有出任哈里发的资格。什叶派则认为,圣族应指先知穆罕默德的家族,阿里及其后裔是圣族唯一的政治代表,其他人出任哈里发皆为僭夺权位的非法行为。因此,680年穆阿威叶死后,阿里家族的追随者极力迎请阿里的次子侯赛因前往库法出任哈里发。卡尔巴拉惨案的发生和侯赛因的遇难,导致阿里家族的追随者与倭马亚王朝之间矛盾激化。684年,所谓的“悔罪者”在库法举行暴动,首开什叶派武装起义的先河。685年,穆赫塔尔在库法发动起义,进一步阐述“归权先知家族”的政治原则,作为什叶派反对倭马亚王朝的行动纲领。“穆赫塔尔运动在伊斯兰世界的历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后来的阿拔斯人完整地接受了穆赫塔尔阐述的政治原则。”阿拔斯派运动兴起以后,沿袭“归权先知家族”的政治原则,采取神学宣传的活动形式。穆赫塔尔运动在某种程度上亦可谓哈希姆派和阿拔斯派运动的先驱。“穆赫塔尔之未成功的起义与阿布·穆斯林之获得胜利的革命之间无疑具有内在的联系。虽然685年的火焰被倭马亚人扑灭,但是火焰留下的灰烬却从库法转移到呼罗珊……穆赫塔尔是伊斯兰历史上的伟人,预见到未来的结果。”

717—747年,阿拔斯派运动的基本内容是达瓦。所谓达瓦,在阿拉伯语中意为布道或传布真理。阿拔斯派通过达瓦的形式,指责倭马亚哈里发抛弃先知穆罕默德的教诲和背离伊斯兰教的准则,抨击倭马亚王朝的统治是伊斯兰世界罪恶的渊薮和内战的根源。阿拔斯派声称,倭马亚王朝只是世俗统治而非神权政体,伊斯兰教已经遭到倭马亚人的歪曲,必须恢复先知穆罕默德时代的信仰,重建伊斯兰教的神权政体,实现穆斯林人人平等的社会原则,尤其需要重新确立先知穆罕默德的家族在伊斯兰世界中的核心地位和神圣权力。倭马亚时代,先知穆罕默德的家族主要包括阿里后裔和阿拔斯后裔两支;倭马亚人虽然属于古莱西部落,却非出自先知穆罕默德所在的哈希姆氏族。因此,阿拔斯派的达瓦尽管表现为宗教范畴的神学宣传,但是无疑包含着深刻的现实内容。“归权先知家族”的原则,不仅意味着否定倭马亚人出任哈里发的合法地位,而且为阿拔斯派与什叶派联合反对倭马亚王朝提供了必要的政治基础。正是由于倡导“归权先知家族”的原则,使阿拔斯派得以植根于什叶派的肥沃土壤而逐渐壮大,尤其是使穆罕默德·阿里作为伊玛目获得哈希姆派的有力支持。

从库法到呼罗珊

穆罕默德·阿里时期,阿拔斯派运动带有极为浓厚的神秘色彩,伊玛目隐居在死海南岸的侯麦迈,仅与哈希姆派的个别首领进行秘密接触,其真实身份鲜为人知。哈希姆派作为阿拔斯家族的政治工具,其成员主要分布在库法,大都属于阿拉伯人穆斯里亚部落和哈姆丹部落。穆罕默德·阿里曾经说:“他们是我的挚友、我的忠实仆人、我的所在和我的归宿。他们是我的亲人和朋友。我的勇士将产生于他们之中。”库法作为阿拔斯派运动兴起之初的重心所在,在穆斯林的政治生活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早在麦地那哈里发时代末期,库法的阿拉伯人便开始追随阿里,敌视倭马亚人的哈里发奥斯曼。倭马亚时代,阿里家族在库法拥有为数众多的追随者,什叶派在库法构成反对倭马亚王朝的主要政治力量,其影响充斥于库法的阿拉伯人和麦瓦利(即非阿拉伯血统的穆斯林)中间。然而,阿里家族的追随者并没有形成统一的政治组织,他们分别支持法蒂玛系的哈桑后裔、侯赛因后裔和哈奈菲叶系的阿布·哈希姆及其继承人即阿拔斯家族的穆罕默德·阿里。其中,侯赛因的嫡孙穆罕默德·巴基尔和栽德·阿里的追随者尤占多数;什叶派的重要人物巴亚恩·萨曼、穆吉拉·赛义德和阿布·曼苏尔皆因支持穆罕默德·巴基尔而被倭马亚王朝处死。相比之下,哈奈菲叶系的阿布·哈希姆虽是阿里的嫡孙,但系庶出,并非先知穆罕默德以及法蒂玛父女二人的直系后裔,其追随者在什叶派中影响甚微。至于阿拔斯家族的穆罕默德·阿里,虽然其祖辈与先知穆罕默德同出一宗,却不属于阿里的后裔,亦非阿里家族的追随者。什叶派与阿拔斯派固然皆有“归权先知家族”的政治要求,但是,穆罕默德·巴基尔和栽德·阿里的追随者极力强调唯有阿里家族中法蒂玛系的成员才是先知穆罕默德的直系后裔,具备出任哈里发的合法资格。他们不仅反对倭马亚王朝,而且排斥包括哈希姆派和阿拔斯派在内的其他政治势力之继承哈里发权位的要求,歧视非阿拉伯血统的穆斯林。穆罕默德·阿里曾经告诫哈希姆派成员:“当心库法人……不要指望他们的帮助”“不要从库法人中吸收过多的支持者”。由此可见,阿拔斯人及哈希姆派与阿里派法蒂玛系的追随者之间存在着明显的政治分歧。阿里派的分裂,尤其是阿里派法蒂玛系的追随者对于阿拔斯人及哈希姆派的排斥,使得阿拔斯派运动在库法的发展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库法的哈希姆派作为阿拔斯人的政治工具,其成员尚不足30人。阿拔斯人在库法无力左右什叶派法蒂玛系的追随者,更无法聚合反对倭马亚王朝的诸多势力,遂着眼于开辟新的活动空间,而呼罗珊为阿拔斯派运动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不可多得的适宜环境。

呼罗珊本意为“东方的土地”,指伊朗高原东部直至阿姆河左岸的广大地区。麦地那哈里发时代后期,阿拉伯人自库法和巴士拉挥师东进,征服呼罗珊。移入呼罗珊的阿拉伯战士及其眷属约为20万人,分别来自塔米姆部落、凯斯部落、巴克尔·沃依勒部落、阿卜杜勒·凯斯部落和阿兹德部落。倭马亚时代,大批阿拉伯人离开伊拉克,移至呼罗珊,使呼罗珊成为继阿拉伯半岛和新月地带之后阿拉伯人的又一家园。阿拉伯人拥向呼罗珊,是伊拉克地区政治对抗的直接结果。倭马亚王朝的移民举措,一定程度上稳定了伊拉克的秩序。然而,大批骚乱者的东迁,使呼罗珊成为威胁倭马亚王朝统治的隐患所在。移入呼罗珊的阿拉伯人主要来自巴士拉,自库法东移的阿拉伯人数量较少。呼罗珊的阿拉伯人无疑对倭马亚王朝的统治普遍存在着不满情绪,但是大都并非阿里家族的追随者,什叶派的政治影响相对有限。相传,穆罕默德·阿里曾说:“库法人是阿里及其后裔的追随者,巴士拉人怀念着死去的奥斯曼。贾吉拉是哈瓦立及派的势力范围,他们是堕落的阿拉伯人,与基督徒没有区别。叙利亚人只服从穆阿威叶和倭马亚家族,是所有穆斯林的仇敌,而麦加人和麦地那人仅仅推崇阿布·伯克尔和欧默尔。我们要去争取呼罗珊人的支持,那里有着强悍而无偏见的战士。我的希望寄托在太阳升起的地方。”“他们没有阿拉伯贵族的私欲,也没有介入宗派之间的权力角逐……他们正遭受着统治者的盘剥和欺辱,企盼着拯救者的来临。”因此,当阿拔斯人在库法举步维艰的时候,穆罕默德·阿里慧眼独识,选择呼罗珊,达瓦的重心开始移向遥远的东方。

718年,库法的哈希姆派首领布凯尔·麦罕来到里海南岸的朱尔占地区进行秘密宣传活动,成为阿拔斯派运动自库法东移的先驱。次年,移居木鹿的阿拉伯人胡扎尔部落首领苏莱曼·卡希尔接受达瓦的思想,进而在呼罗珊播下阿拔斯派运动的火种。729—736年,布凯尔·麦罕委派哈希姆派成员希达什潜入木鹿,领导呼罗珊的阿拔斯派运动。在此期间,达瓦在呼罗珊的影响逐渐扩大,希达什则被后来的研究者视作阿拔斯派运动在呼罗珊得以立足的奠基人。显而易见,达瓦东移的过程开始于库法的哈希姆派成员在呼罗珊的秘密活动,呼罗珊的阿拔斯派运动最初亦处于库法的哈希姆派首领的直接控制之下,库法作为达瓦的起点构成侯麦迈与呼罗珊之间得以沟通的重要桥梁。

736年希达什被倭马亚王朝处死以后,穆罕默德·阿里开始与哈希姆派在呼罗珊的成员频繁接触,加强侯麦迈与呼罗珊之间的直接联系,并且在呼罗珊建立起初具规模的秘密组织。伊玛目的使者,包括12名纳奇卜和58名达伊斯,活动在木鹿以及纳萨、阿比沃德、巴勒黑等地,达瓦的影响遍及胡扎尔、塔米姆、泰伊、舍伊班、哈尼法、巴吉拉、苏莱姆、哈姆丹、阿兹德等阿拉伯人部落,呼罗珊随之逐渐取代库法而成为阿拔斯派运动的重心所在。与此同时,穆罕默德·阿里严格禁止其追随者介入什叶派发动的起义,规定纳奇卜和达伊斯必须将提防什叶派法蒂玛系的破坏作为秘密活动的首要原则。侯麦迈与呼罗珊之直接联系的建立,明显削弱了库法的哈希姆派在呼罗珊阿拔斯派运动中的作用。因此,达瓦的东移,不仅意味着阿拔斯人活动空间的改变,而且体现阿拔斯派与阿里派日渐分离的发展趋向,使得植根于阿里派土壤的阿拔斯派开始自成体系而独树一帜。